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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們的愛像首爾的凌晨三點半。

一半年輕的人狂歡,一半老去的人哀嘆。

 

 

#2

 

金容仙第一次見到玟星是在診所裡,她一身得體的白色西裝,臉上的表情冷漠寡淡,坐在走廊放置的椅子上,正準備點菸。

「小姐,這裡禁菸。」金容仙看到火光時,便上前制止,一隻手還抱著剛打印出來的病歷。

玟星只是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將火機和菸收回,又抱著手臂繼續坐著。

金容仙露出一個笑,表示感謝她的配合,轉身又在玟星面前進了診間。

金容仙進門時,視線都專注於病歷表上,沒注意到背後,玟星一雙死寂的墨色眼眸,目送她離開世界。

這些都是之後,她告訴她的。

 

 

#3

 

 

在一個禮拜之後,還是那條走廊,金容仙剛把筆放入衣袍的口袋裡,就順著視線見到坐在椅子上的玟星,她正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診間門口的電子顯示屏幕,看沒多久,轉了轉脖子去看更上頭的電視。

金容仙追隨她的視線也落到了電視上,新聞正播報著一個固定的財經分析節目,金容仙看了幾眼覺得沒意思,剛回過頭就看見玟星正盯著自己。

她愣了一下,揚起一抹笑點頭示意,玟星也點了下頭,卻沒有移開視線,金容仙有點尷尬,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身體還好嗎?」她剛做完主任醫師交代她的工作,有接近十分鐘的休息時間,並不急著回到診間裡,便停下腳步關心。

「還好。」玟星低低地回應,聲線低沉又磨人,像是午夜在你耳邊低語的夢囈,誘惑著人沉迷虛幻。

金容仙想了想,坐到玟星身邊的空位上,側著身子和她說話,「我叫金容仙,是這家醫院的實習醫生。」說完,她友好地伸出一隻手懸在玟星面前。

玟星注視著她,緩緩伸出手回握,「我是……」她頓了一下。

「玟星。」

 

#4

 

玟星雖然總是一副不過問世事的樣子,但金容仙卻能從平時一些細小的動作看出玟星其實是個敏感又溫柔的人。

而且在她們成為朋友之後,金容仙才發現玟星家裡非常有錢。

當她在醫院停車場看到那輛顯眼的瑪莎拉蒂跑車停在她面前時,她還是忍不住驚嘆了一聲。

「這沒什麼,錢也不能買到很多東西。」玟星開著車,淡淡地回答她。

「比如說?」

玟星沉默了很久,就在金容仙以為她不會回答,想要轉移話題時,才聽見一聲微乎其微的。

 

「健康。」

 

金容仙看著玟星的側臉,還是沒把話問下去,而是繞到了她在醫院實習時發生的趣事上。

玟星開車的空檔睨了金容仙一眼。

「容。」在紅燈的時候,玟星喊了金容仙一聲。

「嗯?」金容仙睜大了眼,似乎很認真地等待著她的下文。

玟星看著她靈動的雙眼,嘴邊的話怎麼樣都說不出口,她做了個吞嚥的動作,又嚅囁了兩下唇。

「看夜景嗎?」

街燈應景的亮起,金容仙側過頭看了一眼車窗外明亮起的昏暗,笑盈盈地答應下來。

「好啊。」

 

#5

 

金容仙作為酒精廢人,在十八歲的生日派對被一杯露水嘟嘟灌醉後,就非常有自知之明,像是現在。

兩人坐在首爾以夜景出名的景觀餐廳,面前的菜單上全是價格昂貴的酒水,在夜色間配一杯精美的調酒肯定非常怡情,但她只是安分地在服務員奇怪的目光下點了杯果茶,玟星點了杯咖啡。

喧嘩的氣氛和寧靜的夜色形成鮮明的對比,金容仙從她們的位置看進去,橘黃的燈光透過落地玻璃奔走至她的腳邊,回頭一看,首爾的夜由燈光點綴而起,繞著一棟又一棟的大樓和街道,鋪陳至山腳下,她的背後是喧囂,眼前是寂靜。

很美,卻不是她想看的夜景。

「妳不喜歡。」

就在金容仙出神的時候,玟星開口打破兩人間的沉默,她下意識地轉頭去看發話者,卻直接對上玟星注視著她的目光。

「沒有不喜歡。」她輕聲應答,指尖點了點座位旁的欄杆,「只是我更青睞月光下的海浪。」

玟星撐著頭,聽見她的回答嘴角微微上勾,連眼神都溫軟了下來。

金容仙注意到玟星嘴邊那抹淺淡到幾乎見不清的笑,驚奇地伸出手,傾身向前在玟星臉頰上戳了一下。

「妳會笑耶!」

「我當然會。」玟星將剛送上的果茶推到金容仙面前,又把咖啡端起,抿了一口,「只是平時沒有笑的理由。」

「那妳剛剛為什麼笑?」金容仙端著果茶,將雙手扶在杯子上,模樣乖巧地吸了一口。

玟星往後靠在椅背上,曲起的拳抵在嘴邊,她看著金容仙孩子般的動作,垂下眸,低低笑了聲。

 

「因為有人和我一樣,不喜歡首爾夜裡的狂歡。」

 

#6

 

玟星並不是每個禮拜都會來醫院,這也是金容仙後來才知道的事,之前問過本人,得到的回答是非例行性的回診。

而算一算,玟星已經有近一個月沒來醫院了。

金容仙掐了把自己的臉頰,人家不來醫院代表身體健康,應該為她高興才是,怎麼能期待人家來醫院呢?

在忙完最後一位病患的心電圖後,金容仙向是放假的士兵一樣奔出診間,毫無形象的整個人趴在科室的櫃檯上。

「加油,妳的intern人生就快結束了。」一位護士正啃著團購的便當,手邊登陸報表的工作卻沒停下,只是瞥了一眼金容仙便繼續工作。

「妳這樣會消化不良,我之前在腸胃科的時候……」

「停下,我知道,這邊打完就能結束了,是太餓了。」等到手邊的文件清空,護士才端起整個便當,跟金容仙閒聊。

「妳不去吃飯嗎?下午沒有工作了?」

「誰說沒有……217的病人抽血檢驗還要我去做,今天晚上輪值也到我,但就是沒什麼胃口。」

「妳這樣可不行,還沒成為醫師就這樣折磨自己的身體。」

「我也不想,但……」金容仙剛說到一半突然止住了聲,一動不動地看著牆上的電視。

「怎麼了?嗯?不就文星伊回國嗎?」護士看了一眼,覺得無聊又回過頭,專心地解決飯上那塊肉。

「文星伊……她不是叫玟星嗎?」

「妳漏聽了個字吧?」

金容仙怔愣著看向屏幕上的玟星,她一身黑色西服,被保鑣包圍著移動,品質良好的大牌墨鏡完全遮掩住了她的雙眼,不管金容仙再怎麼看,就是望不到她的眼睛。

但她知道就是玟星。

為什麼要用不一樣的名字呢?她不可能在每一次都聽錯。

 

就在金容仙想不透這個問題時,一輛銀灰的跑車滑進了醫院的停車格。

當玟星出現在醫院時,金容仙正看著手裡的體檢報告出神。

「容。」

她聽到這聲「容」時,嚇的報告都離了手,她雙手撐在椅子上,驚恐地看向突然出現在她位置旁的玟星。

玟星的穿著就跟她今天在電視裡看到的一樣,只是拿下了墨鏡的人,眼底下一片清楚的烏青。

「妳怎麼來了?不是今天剛回國嗎?」

玟星愣了一下,怔怔地看向金容仙,過了一會,才搖搖頭。

「我們去看海吧。」

「但我今天值班……」

「沒關係,最重要的工作都做完了吧?」玟星一把拉起金容仙,從西裝的領口裡抽出一張名片,遞給辦公室裡另一名輪值醫師,「如果什麼問題,找我。」

一連串流暢的動作,讓金容仙在還沒反應過來時就出了辦公室的門,她甚至無法看清名片上寫的究竟是什麼名字。

一路上的人車都少,玟星索性就在濱海道路上狂飆,惹得金容仙緊張地抓緊了貼在胸前的安全帶。玟星注意到之後,放鬆了油門,減下一些速度,金容仙感覺到速度慢下來,緊捏著安全帶的手也鬆開了,自然地垂在身側。

心情沒那麼緊繃之後,金容仙才納悶地問道:「妳今天剛回國不該好好休息嗎?為什麼要來看夜景?」

「因為想看了。」玟星頭也沒回,將車開進了觀景台旁的空地。

兩人下車之後,玟星向前走了幾步,直接坐在跑車的引擎蓋上,金容仙看了她一眼,也跟著走到她身邊。

「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嗎?」當她看見玟星從口袋拿出菸盒時,不滿地皺起了眉,但她注意到玟星眉羽間的憂愁,還是任她點燃火星。

玟星長吁了一口後,將頭高高揚起,一手拿下嘴邊的菸,一手往後撐在引擎蓋上,望向夜空中的星辰。

金容仙看她揚起的頭顯露出脖頸的線條,不自在地撇離視線,改去看不斷拍打上岸的海浪。

她的反應都被玟星收入眼底,卻也沒戳破她那些小動作,只是自顧自抽著手上的菸,等到菸蒂被她扔在地上踩滅,她才開口。

「容。」

金容仙聽見她喊自己,便挪回視線去看玟星,卻只對上玟星的側面,她正專注地看向海平面的方向。

「我重新自我介紹一次。」

金容仙看著玟星,她卻拋下這句話後就沒了下文,金容仙也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等待著。

等了很久,她才聽見玟星揚了揚語調,用一種比較輕快的方式說。

 

「我叫文星伊。」

 

#7

 

金容仙起床的時候,還有些茫然地看著這個不屬於自己的房間,寬敞的空間和精美的家具以及裝潢,甚至連身上的睡衣都不是自己熟悉的樣式和材質。

她爬下床,進到浴室洗漱打理,剛猶豫著要不要穿回昨晚換下的衣服,房門就被敲響。

「金小姐,您起了嗎?我給您送衣服了。」

金容仙愣了半晌,急急忙忙跑去開門,管家正捧著一套她平常穿去實習的衣服款式立在門前,見她出來便把衣服交給她,鞠了躬後就離開了。

金容仙有點不習慣,抱著自己的手臂回了房間。

當她打理好一切下樓時,餐桌上擺好了早餐,卻沒看見其他人。

「金小姐這邊請,大小姐還要一下子才會下樓,您可以先用早餐。」

「啊……妳們忙自己的就好,我自己會看著辦。」見那群傭人要來服侍自己,金容仙趕緊擺擺手,自己一個人快步走到餐桌去。

當她擺弄著餐盤裡的食物時,客廳便傳來一聲整齊劃一的「小姐好」,金容仙下意識往聲音來源看去,就看見文星伊緩步朝餐桌走來。

文星伊看見金容仙坐在餐桌前愣了一下,但非常快地收拾好表情,拉開了她對面的椅子。

「早啊,容仙。」

「早安,妳今天心情很好?」金容仙有點疑惑,覺得文星伊說話的方式有點不一樣。

文星伊拿叉子的手停了一下,又叉起一片餐盤裡的火腿。

「剛回國不用那麼趕著去公司,可以休息一下子。」

金容仙點點頭表示理解,又想到昨晚尚未結束的談話。

「妳還沒跟我說妳那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真名。」

文星伊喝了一口傭人剛端上的咖啡,不疾不徐地說。

「我不是很喜歡炫耀家世,當時沒想到我們會成為朋友,有時候不以真名示人能為我省去很多麻煩。」

金容仙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但文星伊毫不心虛,這個理由對那些富家子女好像也很合理。

 

但哪裡奇怪呢?

 

「妳吃完了嗎?我送妳回醫院或是住處?」

「啊,麻煩妳了。」

「不會。」

 

金容仙回到醫院之後,還是覺得違和,但又不好意思再多問。

只能點頭和文星伊道謝,頭也不回地進了醫院。

文星伊坐在車上看金容仙越走越遠,垂下眸。

「小姐,去公司嗎?」

「不,送我回去,今天不去公司。」

 

#8

 

自那日過後,文星伊又有兩個禮拜沒出現在醫院。

金容仙難掩心裡的失落,有同事詢問那天晚上的事情,全被她搪塞過去,她值夜的時候也會想,文星伊會不會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帶她去海邊看夜景。

她有文星伊的手機號碼,卻遲遲不願撥出,每次捏著手機糾結的時候,心中總是特別複雜,內心一方面期待著文星伊,卻又覺得有一種彆扭。

還有微妙的委屈。

這樣的情況又過了一個禮拜,在一次深夜,接獲了主要道路發生車禍的通知,因為外科醫師正在趕來的路上,自己和其他人只能先等在醫院門口接應,做緊急處理和準備工作。

直到病人被推進手術室,金容仙才緩緩沿著走廊回到辦公室,她一人的腳步聲在深夜的醫院裡清晰的讓人心慌,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剛準備踏進辦公室就被一人攔住了去路。

「容。」

聽到這聲久違的呼喊,金容仙一下子放鬆了身體,她又往前邁了幾步,將頭抵在文星伊的肩上,悶悶地哼了一聲。

文星伊伸出手揉了揉金容仙的頭髮,牽著她的手離開辦公室門前──有些同事正八卦的朝她們張望。

文星伊看金容仙一副低落的樣子,將她帶到了自己的車上,體貼地幫她扣上安全帶後,才繞回自己的駕駛座。

「去哪裡呢?」金容仙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問道。

「海邊。」

還是那條濱海大道,當車停下時,金容仙先一步推開車門,文星伊在車裡看著她,從車後座拿了一件外套。

「妳不開心?」文星伊將外套披到金容仙身上,關切地問。

金容仙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海,又想起手術室前手上血液的溫度,手不自主地舉起放在眼前。

文星伊看她低著頭不回答,上前一把將人攬入懷裡。

……啊!」金容仙驚叫了一聲,因為慣性整個人撲在文星伊懷裡,兩隻手下意識地攀上她的胸口。

「做的很好。」文星伊靠在金容仙耳邊低聲呢喃,「我聽見那名出來的護士說緊急處置得宜,才有辦法拖到醫生來。」

金容仙揪緊了文星伊的襯衫領口,突然哽咽著哭出來,「我、我好怕他就在我面前死掉……」

文星伊安慰地拍著金容仙的背,又將人抱的更緊一些。

 

如果我未來能夠每分每秒都待在妳身邊,安慰妳、擁抱妳,該有多好?

 

#9

 

金容仙發現自己喜歡上文星伊了。

感情這種比人體還要玄妙的東西,金容仙整理不出一套完善又科學的公略方法,只能一邊整日面對那些制式化的報表,一邊揣著一顆不安躁動的心。

在這不知道已經開始多久的暗戀期間,她的實習生涯也終於來到最後幾個階段,她只要再在精神科待一段時間就能準備國考了。

一樣的走廊,一樣的長凳,不一樣的文星伊。

「我是……玟星。」

「星啊。」

當金容仙再次看見她時,止不住內心的雀躍。

文星伊看向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等著她坐到身邊的位置。

「我喜歡妳叫我星。」

「為什麼?」

「因為我能知道妳是在叫我。」

「昂?」

兩人交談時,診間的門被從裡面打開來,醫生是精神科的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金容仙這次實習就是跟著她。

醫生見到她們兩個坐在一起說話時,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林主任。」金容仙點頭示意。

林主任看了一眼金容仙,又看了一眼文星伊,對著文星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又側過頭去交代金容仙。

「妳幫我把辦公室那些紀錄報表拿去整理,回診和檢測的都不要漏掉。」

「诶?好的。」金容仙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林主任突然又要她處理這些雜務,卻還是乖乖應下來,走之前還捏了一下文星伊的手。

等到金容仙走後,林主任推開了自己診間的門,對著已經站起的文星伊點了下頭,「請進吧,玟星小姐。」

等到金容仙處理好一切時,文星伊已經離開了,林主任把自己叫進了她的辦公室。

 

「妳只要在精神科一天,就是我們的一份子,醫療者跟病患該保持什麼樣的距離,我相信妳很清楚。」

 

文星伊是病患?

 

突然得到這個消息,金容仙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辦公區,看向窗外已變的暗紫的天色。

 

我和妳的愛像是凌晨三點的首爾。

謊言歷久彌新,真相無處可尋。

 

#10

 

距離上次文星伊來醫院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每次文星伊來醫院的時間間隔都會拉長,金容仙覺得這是該高興的事情,心裡卻又在瘋狂地打鼓。

那日之後她自己一個人好好想了想,覺得自己不該這麼狹隘地去看文星伊,看精神科又怎麼樣?她一個人扛著那麼大的工作肯定壓力很大。

整理好情緒之後,金容仙就跟往常一樣,期待著文星伊的到來。

但怎麼等,就是沒再見到她。

文星伊好像就隨著那日主任的勸告隨著日子走遠,金容仙等著,總期待值班時能從門口出現一個文星伊,再帶她去海邊看夜景。

但一次次的夜晚總是讓人失望,金容仙自己選了不用值班的一天獨自去了海邊,她站在沙灘上,遠遠看著月光下不斷拍打上岸的海浪,將手機裡隱匿許久的聯絡人翻出,按下了撥號。

浪花的聲音隨著撥號的等待一起沖刷著她的耳膜,她等了許久,最後在電話將要自動掛斷時被接通。

「容仙?」

電話那頭的人遲疑了一會,還是先出聲問道,「怎麼了嗎?」

金容仙默不作聲,除了文星伊的聲音之外,電話那頭還混雜著其他人的聲音,有男有女,氣氛似乎很好。

她看了一眼錶,已經凌晨兩點了。

「因為有人和我一樣,不喜歡首爾夜裡的狂歡。」

她輕輕笑了一聲,垂下了頭,墨黑的髮絲將她整個人包裹住,在綿長的海岸線上化作一點沙礫,在下一次吹拂而起的海風中又重新露出了身影,一個瘋狂的想法在她的腦海裡肆意滋長,她顫抖著問。

「能讓我見玟星嗎?」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不語,只剩下背景裡的交談聲,和金容仙自己的心跳聲。

「就讓我見她一面,至少讓我和她把話說清楚。」

金容仙能感覺到自己是哀求著說完所有的話,她揪著自己的衣襟,模模糊糊地接下文星伊低沉的一聲好。

電話掛斷時,金容仙的手一下子垂在身側,她看著海平面,低低呢喃。

 

「騙子。」

 

#11

 

會面的地點約在文家,金容仙坐上了文星伊派來接她的車,被一路上訓練有素的僕人引領著進到主宅,就像她離開的那天一樣,什麼都沒有變。

鞋跟撞擊地磚的聲響從二樓的方向傳來,金容仙抬起頭去看,文星伊穿著一身豔麗的紅色西裝,正緩步走下樓。

真的什麼都沒有變,就連人都一樣。

都是文星伊。

「你們都離開,留我跟金小姐在就好。」文星伊屏退了守在門口和候在角落的僕人,等到人都退出去大廳之後,文星伊禮貌地向伸出手,請金容仙坐下。

金容仙微微欠身,坐在了文星伊對面的沙發上。

「在這之前,我想先問金小姐一個問題。」

「請問。」

「妳是怎麼發現的?」

「在回答之前我也想先問文小姐一個問題,我現在說的話她能聽見嗎?」

文星伊沉吟了一聲,不確定地聳了聳肩,「大概是可以。」

「因為我愛她。」

金容仙的語句剛落下,文星伊就覺得額角一陣抽痛,金容仙看文星伊深吸了口氣,便往後倒在沙發上,閉上了眼。

短短數秒的時間,金容仙緊張地手汗都冒了出來。

文星伊重新睜開眼後,調整了一下坐姿,雙手向前交疊在膝上,淺淺勾出一個無奈的笑。

「容。」

當那聲熟悉又低啞的呼喚輕輕吹到她的耳邊時,金容仙的眼淚一下子就滾出了眼眶,但她還是揚起了嘴角,問道:「妳一定要我說出這句話才肯見我嗎?」

「不是……我……」玟星摀著半邊的臉,猶豫不決。

「星。」

 

「擁有過和無從失去是不一樣的。」

 

玟星抬起頭,兩人的視線交會在一起,過了半晌,玟星才啞著嗓子開口。

 

「我也愛妳……」

 

#12

 

玟星是文星伊的保護型人格。

文家在文星伊年幼時曾發生一場變故,人雖然安然無恙,但卻產生心理創傷,留下了後遺症。

自玟星出現至今,已經過了七年的時間,文星伊自己並不討厭玟星,兩人甚至會透過文星伊的日記交流,對於這樣一個在遇到困難時就會挺身而出的「姐姐」,文星伊對玟星還是抱有感謝。

但這樣的情況隨著文星伊的年齡增長而有變,文家需要一個沒有瑕疵的繼承人,也只需要一個繼承人,玟星是意料之外的變故,是安穩中的不穩定因素。

因此文星伊接受心理治療也已經過了三年之久,玟星並不是非常強悍的保護型人格,比起暴力型的要好說話很多,也會為了文星伊著想。

遇見金容仙的時後,治療已經幾乎到最後階段了。

玟星覺得很累,當她掌管這具身體的時候。

她慢慢歸回到文星伊身上了。

但金容仙就站在那裡,就在她喜歡的海邊聽她說話,陪她一起討厭首爾的狂歡,陪她一起在凌晨的夜色的馳騁。

她一瞬間放不下金容仙。

這樣的想法很可怕,文家也發現玟星出現的時間突然長了起來,她害怕把矛頭引到金容仙身上。

 

那是她的全世界,但她只能目送著她遠離。

 

#13

 

那日金容仙又留宿在了文家,當她赤裸著從床上醒來時,文星伊還沒有醒來。

她眷戀地用指尖描摹一遍文星伊的臉後,乾脆地下床將衣物一件件拾起,收拾妥當之後離開了文家。

 

#14

 

「文星伊手段是真的高,那個位子做的這麼穩。」

一年後,金容仙捧著咖啡,路過了醫院的公共電視時,偶然聽見同事的議論,她停下腳步,看了一眼螢幕上的文星伊,毫無留戀的轉身離去。

 

#15

 

我們的愛像首爾的凌晨三點半。

我學年輕的人狂歡,妳如老去的人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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