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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樹上,手裡慢慢地捲著白緞。

一刻鐘前,我還在這裡救了人。

或許是我自認活得夠久了,那一刻才義無反顧的出手。實話來說,我從未想過救下她之後要做些什麼事。只是當下有了想法,便去執行。

或許帶有幾分同情。

但我何嘗又不是可憐自己。

「嗯?」等到右手摸了空,我才發現東西已經收拾好了。

這裡告一段落後,我又開始在林間找被我藏起的馬。

一路上沒再見著那些人,似是一場夢般,除了少了短匕的腰帶之外,再沒留下一點痕跡。

找到馬後,我帶著牠原路折返,一路幽靜,耳邊又只剩下馬蹄踏過落葉的聲音,就如我剛入林時一樣,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最後回到樹下,提起行囊爬上樹。

而她仍坐在那,身上披著我走前留下的外袍。

「我幫妳上藥吧。」

我和她交流極少,除了些必要的話外,她若不言語,我亦不開口。

我提出建議時,她很明顯的猶豫了會,還是緩緩的移開袍子,露出了方才簡陋處理的傷。

我先取出藥瓶跪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將剛才纏上的布條解開來,卻發現她身上的傷口比起最初已好了大半,血早已止住了。

我驚奇地看著她,她卻只是抿了抿唇,又低下頭去。這副模樣我不便多問,也就安靜著上了藥,重新幫她包紮。

我在江湖遊走過段時間,也見過體質奇佳之人,儘管受了嚴重的傷,恢復的速度也是尋常人的好幾倍,雖說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大多是吃了什麼靈草妙藥。

但這等事屬於個人隱私,並不會明面上問起,省得招來禍害。

「雖說好的差不多了,但還是不要太過劇烈的扯動比較妥當。」

……謝謝。」

我已習慣她講話都是些簡單的詞,因此她的回答也沒招來我的不適,一切處理好之後,我往後挪了一些。

……妳。」

「嗯?」

「為何被官兵追趕?」

我一愣,看向她的臉,她的表情單純認真,不同於以往那些人恐懼探詢的目光,似是我做了強盜或犯了殺人,而是就我被追捕這件事有了疑惑而已,就像是……孩子問著爹娘為何要工作。

理所當然。

我明白她沒有惡意,卻也為她的天真感到意外。

「自是有了什麼事才被追了。」

「妳是罪人嗎?」

「是啊。」我故意嚇唬她,她卻沒有一點反應,仍半睜著一雙眼坐在那,像是剛睡醒的孩子一樣。

「妳不怕?」見她沒有反應,我忍不住去問。

她抬起頭來看我,我被那雙盈有漩渦的眼凝視,一時間也忘了回應,只是定定地望著她幽藍的眼眸,在裡頭尋找自己的身影。

我們沉默相望了一會,她才嚅動了唇細聲回應。

 

「我信妳。」

 

流浪了千百年,至今才知道,這句話所有的份量。

我勾了勾唇角,又低下頭去。

「妳在笑嗎?」

「是啊。」

「何事讓妳覺得開心了?」

「這個啊……」

 

 

夕陽西下,半掩在遠處的山頭後方,將整片天空燒成了橘紅,我趁著天還沒完全黑之前在林子裡尋了一個山洞,決定在外過一晚。

「今日不太方便再回到城裡,就先在此處將就吧。」

看她衣著,也不像是習慣在外露宿的人。但現下的情況的確不能再回到城裡,還不清楚那群官兵的據點,貿然回到城裡就是風險。

她背著光站在洞口,我從洞裡看去,她的身影就像是剪影,照在一片橙橘的帆布上,沾著水澤的眼瞳像是會反光一樣,波光粼粼的,瑩雪色的髮絲不時貼伏在臉上,成一種安然純淨的景色。

但她形單影隻的站在那裡。

就只有她一人。

我心下有些酸澀,禁不住朝她招手,讓她跟在我身邊。

「妳怕黑?」

她不是我,當然不明白我的想法。

「不是,瞧妳一個人站在那,我心裡磕的荒。」

她似是不解地歪了歪頭,眸裡盈滿了疑問和納悶,我卻也習慣了她這模樣,只是笑了笑,將行囊放好後又朝洞外走去。

「去哪?」她跟了上來。

「找點柴火。」

我就著洞附近的地上撿了些枯枝,一直起腰就看見她就站在不遠處,專注地看著我。

「想試試嗎?」她雖長著一副標緻的面孔,卻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孩童,對著一些簡單的小事有著純真的好奇心,如課堂裡那些會發問的學生。

她默不作聲,只是踩著靴子來到我身邊,學著我剛剛的動作在邊上撿起樹枝來。我捧著方才撿來的一點枯枝,站在一旁等她,時不時出聲提醒哪些是不能用的。

看她手上數量差不多後,我便讓她停下,一齊回到洞中,熟稔地升起火。

她又是專注地看著,我覺得有些好玩,故意將速度放慢了點,直到火苗竄起,在她眼裡躍動,她才收回視線。

火燒著柴,時不時爆出一些炸裂的聲音,但除了這些之外,洞裡再沒一點聲響,就像是我平時獨自在外一般,寂然無聲。

我撥了撥柴火,又從包裡拿出乾糧,分好份量之後遞了過去,她眨眨眼,點了頭接過,像是在向我致謝。

已然很久沒有人陪我在外頭過夜了,尤其還是有著類似遭遇的人。我瞄了她一眼,躊躇著要不要先開口,在一番糾結之後,我終是先喚了她。

「姑娘。」

「何事。」

「敢問芳名?」

……」

她沉默了一陣,我以為她認為我不禮貌,便先自報了名姓。

「我名叫泰妍,姓金。」

……泰妍?」

「是。」

我淺笑著點頭看她,卻見她似是很苦惱地蹙起了眉,過了倘久,她才嚅囁著開口:「……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

我知曉有些人家生了女孩並不給予名姓,但那都是發生在極少數的窮苦人家裡,看她外表也不像是從那些地方出來的,怎會沒有名姓?

……要不,妳給我取一個吧?」

「我取?」沒有名姓已經夠讓我驚訝了,這讓我幫她取名的舉動更是讓我一驚非輕。

……我過往的名姓,不過是一個代稱罷了。」

名字不就只是圖個代稱用途嗎?我心下雖然疑惑,但看她有些黯然的表情,還是在心裡思索起名字來。

我雖活過千年,但替人取名這事卻也從來沒經歷過,如今要我想出一個名字來……

我托著臉頰,睨了一眼她的面容,不禁又再次感嘆。

這等姿色,說是國之獨秀也真不為過。

國之獨秀……

我猛地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喚作秀妍,如何?」

「秀妍?」
「國之獨秀,盡態極妍。」

她如沉潭的雙眼終於閃現了一點光芒,彎起了眉眼對著我笑,那一刻就算是在春季,牡丹桃李也要避其鋒芒。

「就叫秀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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